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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四十九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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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四十九 章

聲音是紀霈之的, 下來的卻是白管家。

他朝唐樂筠做了個請的手勢,“唐掌櫃, 我們去樓上詳談。”

跟男子去客棧二樓,傳出去名聲不好。

但所見之人見不得光,唐樂筠不得不從,她略一遲疑,還是跟了上去。

天字號甲房。

薛煥下了羅漢床,笑著打招呼:“唐掌櫃好久不見, 快請坐。”

“王爺好,薛三爺好。”唐樂筠在太師椅上落座,目光飛快地在二人臉上掃了一掃。

薛煥和上次見面一樣,沒什麽變化,紀霈之瘦了不少, 他面色蒼白,五官立體, 端坐於羅漢床上,和古典畫室裏擺著的石膏人像一模一樣。

紀霈之道:“說吧。”

唐樂筠不喜歡這種說話方式, 故意問道:“說什麽?”

“你說呢?”紀霈之蹙起眉頭, 沈默地看著她,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淬了冰的玄鐵,又冷又硬。

“猜的。”唐樂筠不怕他的精神壓迫, 但懶得多說廢話, “我想要幾款小瓷瓶,王爺能供貨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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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霈之知道她是猜的, 但事關重大, 小心為上,他就是想印證一下。

唐樂筠回答時眼神不閃躲, 甚至頗有不耐,足以說明她說的是真話。

他問:“你想要多少。”

唐樂筠道:“五百個粗瓷,一百個細瓷。”

“這麽多。”紀霈之挑了挑眉,總算有了些許活人氣,“糧價每天都在上漲。”

唐樂筠道:“沒關系,如果客人要細瓷瓶,我的藥價也會跟著上調。”

紀霈之頷首,“需要小樣嗎?”

唐樂筠道:“不用,我相信王爺的審美。”

紀霈之大概很滿意她這句話,眸子裏的笑意一閃而過,“既然如此,我便讓白管家仔細一些。”

唐樂筠道:“多謝。”

紀霈之道:“如果你能把你的好茶經常給我一些,我可以讓價一成。”

唐樂筠拱手:“成交。”

生意到這裏就談完了,按說唐樂筠可以起身告辭了,但她欲言又止,猶豫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離開。

房門關上了。

薛煥道:“她似乎還有話說,不知為何又不說了,難道是想問婚事?”

紀霈之哂笑一聲,“婚事?她比男人還像男人,哪有想要成婚的樣子?”

薛煥道:“十六歲,不小了,恰逢亂世,她應該找個好男人,以免勢單力薄。”

紀霈之踱步到窗前,看著唐樂筠出了客棧,往菜市場的方向去了。

她身形矯健,步履穩健,每每旁邊有人經過,她的視線都會不自覺地跟隨片刻,這說明她在時刻保持警惕。

他說道:“我還是覺得這丫頭有異於常人的神秘,比如茶,比如在她家吃到的青菜,還比如那些藥材。”

還比如,她面對他時的輕松自在——據他所知,沒有哪個女子能在他的註視下面不改色。

薛煥問:“李神醫是不是該有消息了?”

“應該有了。”紀霈之看見李無病進了客棧。

門外傳來上樓梯的聲音。

薛煥問:“不是來了吧?”

“咚咚。”

敲門聲回答了他的問題。

薛煥趕忙道:“進來。”

白管事把李無病請了進來。

李無病開門見山:“東家,用不上十副,一副藥就能說明問題,有間藥鋪的藥就是好於其他藥鋪,效果顯著。”

薛煥沈不住氣了,“為什麽,不是一樣的進貨渠道嗎?”

李無病搖頭,“不知道,我研究了每一味藥,但看不出有任何不同。”

紀霈之看不到唐樂筠了,他試著在人群中找了一下,但都不是她。

這時,元寶在角落裏小聲嘀咕一句:“原來她的話每一句都是真的。”

薛煥道:“簡直匪夷所思。”

李無病道:“東家,有辦法查到原因嗎?”

紀霈之轉過身,“估計嚴刑拷打才行。”

李無病道:“那不像話,花錢買不成嗎?”

紀霈之搖頭,“這是她的搖錢樹,多少錢都不會賣。”

李無病著急了,“那怎麽辦?”

薛煥道:“每個人都有不想被人知曉的秘密,我們只要在她那買藥就行了。”

李無病搖頭,“薛三爺看淺了,藥王谷不會不感興趣的,她未必能守得住這個秘密。”

薛煥道:“對呀,還有禦醫們,那位會不會對唐掌櫃的藥感興趣?”

“鄭禦醫不是多事的人。”紀霈之道,“藥王谷是個問題,但這些我都不關心,我只想問,藥效的強弱能決定我的生死嗎?”

屋子裏瞬間安靜了,所有人看向李無病。

李無病殘忍搖頭:“不能。”

紀霈之垂下眼眸,“誰又能護誰一輩子呢?只要她能守住秘密,就能守住性命,我們買藥即可,其他的就不必操心了。”

人活著,總會有個三災六病,若想病好的快,就要用好藥,只要秉持這一點,就不會有人想要害他們。

就像李神醫,他性格再差,脾氣再暴躁,要價再高,一般人也不敢得罪於他。

“東家透徹。”李神醫誇讚一句,大步往外走,“你們聊,我再去買點藥備上。”

白管家道:“李神醫稍等,我和您一起。”

……

送走白管家和李神醫,唐樂筠手上多了四十五兩現銀。

鄧翠翠笑得合不攏嘴,“真沒想到,世道亂了,藥鋪的生意倒好起來了。”

唐樂筠在書案後坐下,把賬本拿出來,將李神醫提走的金瘡藥上賬,“生意越好,盯著我們的人就越多。”

鄧翠翠警惕地看一眼店門,已經插上了,再看窗外,街對面有兩個衣著破爛的男子,正一邊看著她一邊說著什麽。

她嚇了一跳,趕緊關窗,卻被唐樂筠制止了。

唐樂筠早就看見那兩個人了,他們溜達兩回,又在對面蹲了一個多時辰。

她說道:“只要被盯上,關不關窗並不重要,從裏面把窗戶釘上才是正確做法。”

鄧翠翠連連點頭,“筠筠說的是,可是怎麽釘呢?”

這個時期的家具都是榫卯結構,釘子需要在鐵匠鋪定做。

“那就不釘了吧。”唐樂筠看向擺在東頭的單獨的櫃子,“等小白回來,我們把櫃子搬過來。”

鄧翠翠“啊”了一聲,“那我們在哪兒做藥?”

唐樂筠道:“小客廳,那裏光線明亮,地方也夠大。”

鄧翠翠又問:“賣藥怎麽辦?”

唐樂筠想過這個問題,“我想辦法裝個鈴鐺吧。”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

鄧翠翠一拍手,“是個好主意。”

……

二人開始做藥。

唐樂筠一心二用,手上碾著樟腦,腦子卻在思考別的事情。

李神醫和白管家一起買藥,說明紀霈之已經意識到了她的藥與眾不同,他一定非常好奇,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,為什麽呢?

因為藥可以加速病情好轉,卻不能解劇/毒?

這應該是正解。

太子死的不是時候,不然她就嫁給紀霈之了,即便犧牲一些自由,也好過遠水解不了近渴。

還有三天後的宮變。

她本想發出警告的,但忽然發現警告之後無法自圓其說,只會招來紀霈之的警惕和防備。

所以,京城之行就不可避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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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天傍晚,唐樂筠和唐悅白把櫃子挪過來,擋在窗口上。

櫃子上再放一只破口的瓷瓶,以做報警之用。

之後,姐弟倆在門框上掏一個小洞,細麻繩從這裏穿出去,一頭系在門鎖上,另一頭從屋頂順到後門,系上鈴鐺,懸掛在房檐下。

這樣一來,以唐樂筠的耳力,基本上不會錯過任何買家。

……

一更天過半,官道上安靜下來了,但正在西廂房播撒菜籽的唐樂筠聽到了店鋪外隱約的說話聲。

“草,擋上了。”

“咱把窗戶砸開吧,這家就倆孩子!”

唐樂筠把剩下的一把菜籽放回碗裏,出西廂,到前院,一擰身就躥上了房頂。

越過屋脊,趴在房檐往下看,白天盯著她家的男子手裏拿著大石頭,正準備砸向窗欞。

她趕緊清了清嗓子,“嗯嗯!”

拿石頭的男子嚇一大跳,石頭落地,差點砸傷他的腳。

驚魂未定的二人一起擡頭,與唐樂筠的俏臉對了個正著。

唐樂筠右腳一擡,左腳跟上,整個人迅速下墜,卻輕盈落地,問道:“你們想幹什麽?”

二人嚇得屁都沒敢放一個,撒丫子就跑……

唐樂筠施展輕功是為了震懾,把人嚇跑,她的名頭傳出去,藥鋪就能安全許多。

目的達到,她滿意地笑了笑,視線落在窗戶上:窗紙被暴力撕開一角,但窗框完好無損。

……

經此一遭,鄧翠翠和唐悅白又謹慎了不少。

兩天後,唐樂筠決定以購買瓷瓶為名進京。

臨行前,她讓鄧翠翠帶著米和菜回家休息,唐悅白則請了兩天假,在家看店。

為不引起外人註意,唐樂筠選擇中午出發。

她步行出生雲鎮,搭便車走一半路,另一半路靠腿,於當晚淩晨抵達西城門外。

西城門外聚集了大量流民,隔著幾百米就能聽到夜風送來的鼾聲、說話聲和哭鬧聲。

一簇簇篝火燃燒著,照亮了流民們黑瘦的臉,照亮了高大且堅硬的城墻,以及城墻上穿著鎧甲的士兵。

唐樂筠知道他們有多苦,但對他們的苦束手無策,便不打算近距離地承受煎熬,選擇在一百米開外的樹上安頓了下來。

三個時辰不長,打兩個盹就過去了。

當東方泛起魚肚白,城門口也響起了“嘎吱嘎吱”的開門聲。

唐樂筠醒了,背上包袱,攀著樹枝到最高處——只見大部分流民醒了,相當一部分青壯年不動聲色地向城門口靠近。

守城士兵打著哈欠,彼此聊著天,對流民中湧起的暗流一無所知。

進城的人就等在城門口,他們大多是送貨的小生意人,大捆大捆的柴火,一車車蔬菜,還有裝在木桶裏的河鮮……

唐樂筠下了樹,一路小跑趕到城門口,排在長隊後面。

蠢蠢欲動的流民們離城門更近了,排在前頭的生意人也開始進城了。

一隊士兵分散開來,呼呼喝喝地展開了搜查。

“沖啊!”流民中有人大喝一聲。

青壯年們潮水一般地朝城門湧了過來……

“關門,關門!”城墻上的士兵拼命揮手。

負責搜查的士兵慌慌張張地往城門樓裏跑,眾生意人緊隨其後。

唐樂筠左沖右突,很快超過一幹生意人,甚至趕在幾個士兵之前進了城。

他們忙著關城門,無人在意她這個小女子,她順利穿過一幹嚴陣以待的士兵,到了西城。

大街上沒幾個人。

唐樂筠跑了二三十丈,才找到一個收夜香的老人家,問清了衡泰大街的位置。

衡泰大街在皇宮東南,不算太遠,但也要跨越一整個西城。

唐樂筠盤算過,流民在此時進城,邵昌文得到消息後組織人手,再趕往皇宮,至少要大半個時辰,這段時間足夠她趕到現場。

發足狂奔便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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